2013年11月13日星期三

要闻转载: 我为在五七干校打人深感愧疚

Mingjing
This feed was created by mixing existing feeds from various sources. 
Economist GMAT Tutor.

The results you want. The flexibility you need. Claim your 7-day free trial today.
From our sponsors
我为在五七干校打人深感愧疚
Nov 12th 2013, 19:28, by 明鏡雜誌


1969年冬,我才上初中一年级,随父母去了湖北咸宁向阳湖文化部五七干校。当时,那里的子弟斗殴之风正盛。这是时代风气使然,文化大革命中社会秩序混乱,暴力成为时尚,小流氓也成了明星,好勇斗狠也成"战斗精神"的标志。斗殴成为那个时代的时髦。

我自小生性怯弱,没有动手打过架。到了文化部五七干校后,混迹于这群同学间,也不得不靠拳头来证明自己的生存能力了。与同学斗殴,与外单位的孩子们斗殴,一次次斗殴接连不断,成了我们枯燥生活中富有刺激性的"业余娱乐"了。有一次,我与一个同学打架,抄起铁锨朝他劈去,幸亏他躲闪得快,否则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好友宓乃责备我:"你简直是疯了!把人劈死怎么办?你知道吗?杀人是要偿命的!"我却嫌他嗦,回应道:"不是没劈死吗?废那么多话干吗?"

疯狂是能够上瘾的。当人的那些粗野劣根性泛滥开来时,则再难以抑制向残忍暴虐发展。以后,商务印书馆的家属子弟任谅也过来上课了。我与他已经相识,彼此相处还可以。可是,那时商务印书馆的家属子弟极少,十四连的一群男孩子仗着人多势众欺侮他。上课时,常有男生在背后突然打他一拳,他回头张望,大家却装得若无其事模样。任谅孤零零一人,也无其他同伴相助,只好忍气吞声。而我们这群男生则以欺侮他为乐趣,动辄拳打脚踢,找个小借口就将他围殴一番。

一天下午,我们这群中学生从湖里下工回来。我不知从哪儿捡到一根铁链子,从后面用铁链子抽打他。抽打一下,他的后脊背疼痛地一痉挛,同学们一阵哈哈大笑。我也更得意洋洋了。又狠抽一下。他仍然没有回头,仅用手捂住肩膀往前走。

"哈,你可真是经打又经踹!你是个木头人吗?"我说着,又抡起铁链子抽他一下。

他猛然回首,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盯住了我,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我的手颤抖了,再也举不起铁链子。我虚弱地喊一声:"你,你干吗?"我的心中却有着难以言说的颤栗。

以后没两天,任谅再也不来这个课堂了。他的父母想办法又把他送回北京上学了。

几十年过去,许多人与事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忘却了,唯有任谅那双饱含泪水的眼睛,我却永远难以忘怀。想起此事,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之感,想悔恨地说一声:任谅啊,请你原谅我吧!

一位西方学者认为,人类间的许多罪恶,譬如恐怖主义、凶狠的暴力行为、兽性的残杀等等,其实与人的思维是无关的,只不过是瞬间的手足活动。因为,邪恶就隐藏在人性之中,互相残杀是人类无可躲避的宿命。我并不同意这个观点,这岂不是说人的本性中,兽性还是终将会战胜人性?即使文明发展也无济于事?但是,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那一段日子的嗜好暴力、野蛮残忍的种种行为,我悚然心惊,又给自己设立一个假设,如果我也是"红八月"中的红卫兵,手里也有一根军用皮带,会不会就把它抽向所谓的"牛鬼蛇神"老人们头上呢?

我必须痛苦地承认,会的。

到了春天,原住咸宁县城共产主义学校的大批小学毕业生回来了,向阳中学也扩大了,有了近百名学生。我们被交给了文联管理,新转学的那批学生们无处上课,在大队粮仓隔出一个角落当教室。而初二和初三年级的教室,也只是20来平方米的两个房间,自然比不上大城市的教室,甚至比乌龙泉公社的农村学校教室还要紧巴一些。

我被学校任命为排长,成了学校的小干部。还主持出版红卫兵壁报、黑板报,经常主持各种批判会与讲用会。我变成了一个"好孩子",脑袋里的政治意识又强烈起来。其实,由于时代氛围的浸染,自己思想深处的极"左"影响一直存在。我在乌龙泉公社中学也当过学生干部,还成了公社学习毛著的积极分子。我经过一番讲用后,主动转变思想,不再参与打架斗殴,可又陷进流行意识形态的偏激情绪中。

那一年"双抢"时,农活非常忙碌,向阳中学的一批学生们也成了各连队觊觎的好劳动力。但是,向阳中学既然归文联管理,虽然也轮流去各连劳动,还是帮助文联干活儿更多一些。这自然引起其他连队的不满。父母的情绪多少也影响到了孩子们。一天,我们又去帮助文联的大人们插秧,午餐仅每人两个馒头,一些熬白菜。与其他连队招待学生们的丰盛午餐差别太大了。同学们趁机发泄了不满情绪,将馒头咬几口乱扔,故意把没吃完的剩菜倒掉。收工时候,校长向全校同学讲话,很生气地批评了这种现象。同学们不满情绪却更高,下面一片乱糟糟的议论。

我的同学王岗,他的父亲是著名鲁迅研究专家王士菁先生。他在壁报上写了极短的一篇小文,大意是讲那天同学糟蹋饭菜是一种情绪的反映,校长为何避而不谈这种情绪呢?我们这批学生归文联管理,但不是供文联驱使的劳力。这就把窗户纸捅破了。学校管理方面挺恼火,要各班讨论此事,实际上是发动批判王岗。

我积极响应学校号召,与另外两个同学署名写了一张大字报。此文由我执笔,对王岗的那篇小文上纲上线,什么"浪费粮食就是受资产阶级思想腐蚀"啦,"为这种可耻行为辩护就是更加可耻"啦,还指责那篇小文含沙射影攻击学校领导,是何居心?

这张大字报贴出后,学校领导当然是很高兴,几次在大会上表扬我们。多数同学却不以为然,议论纷纷。但是,这场不大的风波很快就平息了。大队领导决定,全体学生都放农忙假,回到家长所属的连队去干活。大人们的不满情绪也就缓解了。

但是,我与王岗却产生了芥蒂。我的思想里有某种偏激成分,认为同学们浪费粮食本来就是不对的。我自己是坚持原则,不怕别人议论。其实,自己内心深处也有功利性目的。我是学生干部,倾向性地站在学校领导一边,带有某种迎合的意味,却伤害了自己的小伙伴。在某种程度上,我自愿地成了小小的"政治打手"。

父亲施咸荣对此事很不以为然。一天吃晚饭时,他脸色阴郁地对我说:"你知道吗?你写的这张大字报影响很不好,咱们十四连很多人跟我提起这事,不赞成你的做法呢。"他又叹一口气说:"唉,我跟王士菁是一个单位的同事,让我怎么面对他呀?"

我一梗脖子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摆出一副很"原则"的脸孔说:"王岗还是我的同学哩。哼,跟不良现象就得斗争嘛!"

父亲瞪了我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可又把话咽下去。他阴沉着脸不再搭理我。

这是我一生中的又一件愧疚之事。它也是极具有时代色彩的,可说是又一种"疯狂"吧。那时的人际关系,不是提倡宽容及与人为善,而是以所谓"革命"的名义,动不动就来一场斗争批判,在整个社会形成了一股斗来斗去的政治疯狂病。我也是不自觉地成为这种"政治疯狂病"的感染者,以至于不惜向自己同学发动"批判"。

我以后也曾经有过假设,倘若自己年长10岁或20岁,恰好有一位极有权势的大人物看中了我,命我去写那些具有政治杀伤力的大批判文章,那么,我是否就会很高兴地应命去写呢?我会不会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仅为自己的飞黄腾达,就像姚文元、戚本禹那样用笔去杀人呢?

我也必须痛苦地承认,我也会的。

 (作者为北京作家)

施亮,《炎黄春秋》

You are receiving this email because you subscribed to this feed at blogtrottr.com.

If you no longer wish to receive these emails, you can unsubscribe from this feed, or manage all your subscriptions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

网页浏览总次数